“你！”
贺昀死死咬着牙，心中是止不住的悲愤。
他为官数十载，历经大夏南境几十城，什么丑恶的嘴脸没见过，什么荒唐的恶心事没瞧过，可如此恬不知耻，心肠歹毒之人，还真是叫他开了毁眼。
大夏自从开国，几百年来虽然也出过为了生活，被迫卖儿鬻女这样的惨事，可那大多都发生在乱世，实在是战火连天，人如草芥，做父母的被逼迫的没有法子了，才不得已而为之。
如今天下太平，百姓安乐，这还只是遭了一次水灾呢，就冲出这群阴沟里的老鼠，卑鄙无耻的奸商。贺昀多么正派的人，他眼看着这群腌臜货端坐此处，花天酒地，大放厥词，心里想的却是外头多少流民就等着这一口吃的活命，若这群商贾愿意哪怕就松一松手，整个青州，甚至整个江南都不会如此水深火热。可他们只会委身于有利可图，寻常人的生死在这群商户眼中不值一文。
听了这话，贺昀心寒之余，便是止不住的愤慨，他想痛斥大逆不道，冷血歹毒，可事关大局，他无法贸然行事，直等到心生厌恶，忍无可忍之时，才一把将人推开，沉着脸起身。
不等王老爷有所反应，顾知微顺势上前，抬手将贺昀拉到身侧，面色也很不好看:“王老爷这法子，有用是有用，往后折成银子，大捞一笔，我们自然何乐而不为，可扣押赈灾粮不是小事，贺大人明哲保身多年，好不容易获得皇上与太后娘娘赏识，若是因为这么个事情，往后被人抓住把柄，上奏弹劾，那可是有嘴也说不清，半辈子仕途，不就这么完了！”
王老爷看她一眼，懂了言下之意，很满不在乎:“姑娘年纪不大，做事却很谨慎嘛，你们就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，只要贺大人肯帮王某这个小忙，绝不会有人敢把这事儿闹到外头！”
顾知微一皱眉，仍不放心:“可赈灾粮迟迟不发，青州城定是伤亡无数，纵然几位老爷有些势力，可到时京城问责，我们也不好交代啊！”
“你这姑娘，如此畏首畏尾，能成什么大事？”
见她不信，其余几人一副看热闹的模样，推杯换盏间，转过头来笑道:“别说是青州，就是整个江南，那都是铁板一块，什么消息能传出去，什么消息被压下来，都是有人严防死守的，贺大人在这儿尽管抡圆了胳膊做事，就是天塌下来了，也绝不会有一封对大人不利的奏折送到皇上手里。”
“大人要做的，不过就是暂且压下粮草，事成之后，你只管拿着真金白银回去复命，若还有担忧，便仔细想想说辞，有备无患就是了。”
这时开口说话的姓崔，在一众人里很受尊敬，他比不得那周老爷行事夸张，此刻半合着眼，怀里搂着两个身娇体弱的小娘子，喝的脸色红润，头脑昏昏沉沉。
见顾知微一脸好奇，他也乐得搏一个面子，娓娓道来:“姑娘有所不知，我们江南一带，远比你们所见所闻要复杂的多，可不是三五日就能看全的。”
“自打朝廷点头，在大夏境内开辟水运，各州，各郡县，各城的买卖大多都要经手我们江南，不论途经抑或停靠，光是凭着这条大河，便养出来许多有名的大户人家。”
“今年遭了大水，我们原以为是要咬咬牙，做一场亏本的生意呢，好在李刺史英明神武，很有决断，早早便看出了这灾情下的机遇，有他带着，才能有眼下的富足啊！”
这位李刺史，从王自衡口中，从赵裕口中，现在又从这些人口中，顾知微已听了许多回了，从前提起此人，大多弯弯绕绕，有意遮掩，顾知微倒是猜到他不会是什么善茬，可没成想，他竟是粮草一事的领头人，沧云青州的始作俑者。
她在心里冷笑一声，淡淡道:“那依老爷所言，这位刺史的手段还真是厉害。”
“那是自然，若不是李刺史，咱们到哪儿能做这样值当的买卖！”
这崔氏越说越有兴致，连连细数:“刚发大水时，李刺史便派人给我们传信，说他有个发财的好路子，先叫各地按照朝廷下发的条款，依律开放官府存粮和军队储备，再向江南的大户筹粮，三方合力，如此聚在一起，这就不是一比小数目了。”
“等文官做好统计，上报给朝廷，李大人又命人把大户上交的悄悄归还，算是替咱们卖个人情，再从剩下的里头分一大半出来，抽成转卖给各个粮行，最后那一点嘛，才掺着沙土熬成稀粥，做做样子，分给受灾的流民。”
说这话时，崔氏格外得意洋洋，只觉得自己跟对了人，他见顾知微三人沉默不语，还以为也是钦佩于此等心计，再开口时，讲的更加热闹:“朝廷得了消息，不明内情，自然以为江南一带逐渐安定下来，可只要水势不退，咱们便有的是法子从京城里往外掏银子，李大人倒是特意叮嘱过，等后续补给送到，叫我们按他的指示行事，绝不会有错，只恨这赵裕是个鼠辈，白白耽误我们大事，否则这时候，第二批赈灾粮也该成事了！”
听到此处，顾知微试探道:“这法子实在是妙极，可军中纪律严明，咱们就这么糊弄走将士们的粮草，他们能点头答应？”
“有李大人在上头，他权势通天，那些粮草官正愁巴结无门呢，怎会不愿意？”
崔氏轻咳一声:“至于粮行，有我们这些老骨头，也不怕没有经销的门路，如此一来，咱们江南各地紧密连接，往后还不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！”
闻言，顾知微白他一眼，说的好听，什么紧密连接，分明是暗中苟且！她嘴角一动，佯装欣喜:“既有这般得力的帮衬，我们也就放心了，有劳各位老爷的款待，往后可得多多提携贺大人啊！”
“那是自然，那是自然。”
众人连连点头，笑容可掬，顺嘴便许诺出不少好事，索性顾知微也没放在心上，随口应付几句，便跟着贺昀告辞了。
等他们走远，厅里酒肉味扑鼻，这些老爷们像是醒了酒，陆续起身，面色渐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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