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革命，总是会有牺牲的……”
徐天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紫砂茶壶，一脸凝重地盯着面带戚容的刘玉书。
“牺牲？”
刘玉书轻轻地哼了一声，眼里的悲愤之色更浓。
“牺牲了那么多人，谁又记得住？我的亲生父亲言善河；我的养父母田文水、刘冰梅；方城的亲哥哥鲁明；甚至和石原同归于尽的杜宇风。他们这些人，谁还记得，谁还记得他们的牺牲？”
刘玉书的嘴唇颤抖得很厉害。
“革命是要有牺牲，可是他们的牺牲，我们的牺牲，换来的是什么？”
一行清泪从刘玉书的眼眶里顿时滑落下来。
徐天默默地看着她，没有说话。
即使是最坚定的战士，他们也是人，也有自己的情绪，也需要发泄自己内心的阴郁。
“国家强盛了，中国人也慢慢地过上了好日子，可是强盛得每个人的心里就只剩下钱了……”
刘玉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，狠狠地闭上了眼睛。
徐天明白刘玉书话里的意思，我们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经济发展上面，对于潜在的危机视而不见，甚至是刻意回避。
视而不见，刻意回避并不能让敌人断了念想，反而会给他们创造了绝好的良机。
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，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。
这个时代，一定会给未来的时代埋下祸根。
徐天理解刘玉书的不满，她不是因为自己牺牲了一生的幸福而不满，而是觉得自己的牺牲突然毫无意义而心痛。
“徐先生，我现在岁数大了……”
刘玉书慢慢地睁开眼睛，双眼噙着眼泪，看着徐天，冷冷地说了一句。
徐天默默地点了点头，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“我已经完成了组织交给我的任务，当年我也告诉过李部长，这是我最后的任务。”
刘玉书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，语气变得平静起来。
“我也不打算回去，就在这里吧。苏垂帘虽然是汉奸，是日本间谍，拜你们所赐，他也是我的先生，我们还有一个儿子。”
“你是知道苏垂帘真实身份的，为何现在才有如此巨大的反应？”
忽然，徐天眯着眼睛，盯着刘玉书。
刘玉书紧咬着嘴唇，没有说话。
“当年，你嫁给苏垂帘，的确是我们的计划。我们当时并不确定他的真实身份，李部长也征求过你的意见，你和你父亲一样，为了革命，愿意付出和牺牲。”
徐天娓娓说道，只是那眼神愈发地犀利。
“你说苏垂帘到了香港后，这么多年来，为组织做出了巨大的贡献。如此我猜得没错，你应该是在72年才知道苏垂帘的真实身份的。因为我们也是在那一年知道了他已经被日本人收买，成了日本人的买办。”
徐天没有说走狗两个字，毕竟刘玉书和他夫妻一场。
“那一年，你向组织汇报过，你是忠诚的……”
徐天把这些过往说了一遍，徐天的话很平静，可越是这样刘玉书的心里越慌乱。
这个三角地菜市场的会计，远比方城，袁克佑等人要聪慧得多。
他是和杜宇风一样的人。
徐天一直盯着刘玉书的眼睛，那双时而冰冷，时而慌乱的眼睛。
“因为金海来了，你很为难……”
徐天的话如同针一般刺在了刘玉书的心头，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，默不作声，嘴角却还是不自觉地颤了颤。
“金海来香港干什么，你应该猜得到。你了解金海，他一定会和那帮日本特务血战到底，甚至不惜和杜宇风一样同归于尽；同时，你更担心的是你儿子苏成杰……”
刘玉书猛然一惊，圆睁双眼盯着对面的徐天。
“苏垂帘是日本人的买办，给日本人秘密干了很多事，你担心你儿子会不会也和他父亲一样。”
“你……”
刘玉书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苏成杰一直是他父亲在培养，你作为母亲天然地认为父亲会和母亲一样，会对儿子付出全部的爱，不至于会让儿子也走自己相同的路。直到苏垂帘死后，你儿子苏成杰接过他爹的全部产业，你逐渐发现，儿子苏成杰和他父亲一样，神秘、低调，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。”
徐天慢慢地端起茶杯，轻轻地抿了一口，叹了一口气。
“天下母亲的心，都是如此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心里一直存着侥幸，苏垂帘死了，他的事情翻了篇；金海来了，你的担忧又越来越强烈。你害怕天不怕地不怕的金海戳穿你儿子的真面目。”
徐天的眼睛的确很毒，一眼看穿了刘玉书的心思。
不错，她不知道儿子苏成杰会不会和他父亲一样，是日本人的买办。
作为妻子，她可以坦然面对丈夫的耻辱；可是，作为母亲，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身上有半点的污垢。
只有离开，彻底地告别过去，或许能够掩盖所有的一切，包括她儿子无法明确的身份。
“他，他绝对不是他爹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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