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有其他救你的办法了吗？”夕颜蹙眉问道：“若是可以，我必定会帮你的。”
司景悲凉的眉眼淡薄一笑，似是欢喜更是绝望:“没有了，所以夕颜姑娘，在留生丸失效前，把我的清仙魄收走吧。”
夕颜微愣。
当初错以为兮五是清仙魄时，她的确想过找到兮五，然后收走他的清仙魄。
可当夕颜真正地看到眼前的司景时，她发觉自己做不到。
即便只是清仙魄，即便是没有了魂，没有了意识，他们还有残留的思想和回忆，宛若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般，他们本没有任何过错，又凭什么为了她的私心而亡？
“夕颜姑娘，你不需要为此愧疚。”司景看出了夕颜的为难，劝慰道。
“更何况你还有想要救的人，不是吗？我不过是一缕清仙魄，即便你和冥王大人不收我，我也不会有什么结果。”
“与其让我以一个魄的身份孤独存留，还不如死得彻彻底底。”
夕颜听着司景灰心绝望之言，更是再三摇首，婉言拒绝道:“司景仙子如今明明好好的，只要活下去，说不定就有希望。我纵然有天大的理由，也不能如此。”
司景闻言哑然失笑，沉默良久，方迟迟问道:“夕颜姑娘，你见过人间的纸鸢吗？”
司景仿佛又回到了人界的那些时光。
·
数百年前，人间。
“哎呀，你再跑快点，它快要落下来了。”
清丽的女音回响在绿草茵茵的坪洲上，说话的少女追赶着身前的少年，一双目光却紧随着天空中起起伏伏的鸳鸯纸鸢。
“你且看着，我这次肯定能把它放起来！”少年穿着一身蟒袍，不服气般说道。
他便是当时人间的太子，后来的肃修皇帝，而一旁催促的女子也就是陪同兮五一起下凡历劫的司景仙子。
传说，肃修皇帝与自己的皇后自幼青梅竹马，两小无猜。从懵懂少年到白发苍苍，肃修容颜有变，性情有改，唯一不曾改变的便是他一生只认定了皇后一人。
人间的岁月如梭，当初的少年少女渐渐长大，肃修渐渐变得事务繁忙，却总不忘抽出时间来陪伴自己的皇后。
深宫寂寞清冷，皇后最爱的便是在草长莺飞之时，和自己的夫君一同放起纸鸢。
“这么多年，你放纸鸢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精练纯熟了。”愈渐成熟稳重的皇后站在肃修皇帝的身侧，一同拉扯着纸鸢的细线。
肃修又想起当初自己一次次失败的悲惨经历，得意一笑:“那是自然，你这般喜欢，我若是不会，可要如何娶到你呢？”
皇后脸颊晕上了一抹绯红，心满意足地依靠在肃修的肩膀，一颦一笑间，就连岁月都很温柔。
然而，肃修皇帝虽励精图治，却也因终年操劳成疾，薨绝于四十岁。肃修皇帝死后，皇后悲恸于心，勤勉尽责地养大了幼子。
幼子成年继承帝位后，皇后亦自刎而尽，一对神仙眷侣，才子佳人的佳话就此落下了帷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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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当是我一生最欢喜的时光，他在我身边，我们彼此相知相守。”
司景讲述着当时过往，就连笑意也变得格外温软明亮。
“他四十岁的那一年，我们依然去野外放了纸鸢，可那纸鸢却脱了线，我看着那纸鸢越飘越远，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格外沮丧低落。”
司景泪水盈满了眼眶:“那一年，他为了哄我开心，做了很多很多事，可我却从未想过那时的他早已经病入膏肓，直到他离开我的那一刻，我才终于明白了为何纸鸢线断时我会那样伤心。”
“肃修离开了，我也会像那断了线的纸鸢一样，没了方向，哪怕被风吹得再高，也终究会掉落在地，碾化成泥。”
司景咬唇含泪，楚楚动人。她抬起眸来看着夕颜，只叫人心怜不已。
“如今，兮五离开了，我再也不会遇到那个陪我一起放纸鸢的男子了。那断了线的纸鸢，这一生一世，看过山河，遇过良人，已经足够了。”
“因而我心意已决，还望夕颜姑娘成全。”
司景语气忽然变得决然，没有给夕颜拒绝的余地。
“夕颜姑娘，十日后去溯魂河寻我，趁我还能记得。好吗？”司景抹去了眼角泪水，笑得灿烂，温柔地问道。
这一次，夕颜没有再拒绝。她看着司景仙子的模样，点了点头，答应下来。
夕颜知道，司景仙子告诉她这些，无非是想说她本早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。既然如此，如何死都已经无所谓了，此般也算死得其所。
“剩下十日，你要去哪？”
司景一番交待后便要离开，夕颜见她些许急促之态，忍不住询问。
“我想再回兮泽宫和人间看看，或许那里还有一些遗落的回忆。”司景缓缓道。
夕颜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远走，竟有几分凄楚萧瑟涌上心头。
·
夕颜大病初愈，心绪也跟着有些悲凉。十日光景匆匆即过，夕颜又在溯魂河看到了司景仙子。
这些年，仙界的流言被兮泽武帝一人承揽，多是对于兮泽武帝叛主逆君，杀仆夺妻行为的鄙夷。
当初整个仙界，唯一一个前去为兮泽武帝送行的人却是深受其苦的司景仙子。
夕颜不知道司景这样做的缘由，但她相信司景会有自己的理由。
她不懂，亦不愿妄论对错。
司景远远看向来人，平静地朝夕颜招了招手。“你来啦？”
仿佛是友人间的寒暄一般，夕颜忍不住鼻头一酸，泪水不自觉的涌出。
司景却释怀一般走到了夕颜的身边，轻拭去夕颜的泪水，看了看夕颜手中的玄净盒。
“夕颜姑娘莫哭。既然是最后相见，我们定然要欢喜一些，为以后的回忆留下些美好。”
夕颜闷声强忍着哭泣，默默地垂下头。
“这十天，我回到了很多地方，活得好开心，夕颜姑娘，谢谢你。我要走了，希望你日后活得欢喜潇洒，再见了。”
说罢，司景的前尘往事已了，顺从地走进用以凝聚清仙魄的玄净盒中。
司景仙子故去后不久，仙界又有了新的司景仙子。时间流转，从前那个温柔大方的司景仙子也渐渐消散在众人的记忆里，仿佛从未出现过，一切又平淡地回到了从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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